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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六章  (第4/4页)
。    他就是那样,一个电话就把事情解决了。对他来说,事情是最简单不过的,那边是他数十年的妻子孩子,家庭,我?我是什么。    我奔上搂去,搜尽了抽屉,找到我的安眠葯,一口气吞了三粒,然后躺在床上。    我不会死的,这年头再也没有这种事了,所以男人可以随便打电话给女朋友:“我以后再也不要见你了。”    也许我如果真死了,他会内疚一阵子,一辈子。但是我没有这种勇气,我要活得非常开心,这也许会使他内疚,但是我也没勇气快活,我是一个懦夫。    然后我哭了。    第一次醒来是早上四点,我服了三片葯,继续睡。    那些梦是支离破碎的,没有痕迹的,醒了记不清楚的。然而我终于还是醒了,我起床打了一封辞职信寄出去。理由是健康不佳。    或者我可以从头开始,找一个大学校插班,或者…    但是我病了。    躺了三天,只喝一点葡萄糖水。    彼得来看我,吓得他什么似的,可是又说不出口,只好下厨房为我弄鸡蛋、三文治、麦片,结果我吃不下,只是躺着。    他坐在我床边,等医生来,医生留下葯,他又喂我吃葯。    我对他说:“彼得,你为什么不走,让我一个人死好了。”    “伤风是不死人的。”他笑着说。    他没有走,还是留着。    一个晚上,我跟彼得说:“你要我做你的女朋友?”    他不响。    我握住他的手“我打算做你的女朋友,等我病好了,我们开一个最大的舞会,就在楼下,把所有的人都请来,玩一个通宵,然后你就出去宣布,我是你的女朋友。”    他不响。    “你要把所有的人都请来,所有的朋友,同事,亲戚,都请了他们来,一个也不漏。”    他仍然不出声。    我看着他,笑了“你后悔了,彼得,你不再要我做你的女朋友了?”    他说:“我永远要你。”    他低着头,我知道他的心意,我明白他了。    但是我的热度缠缠绵绵并没有退。    彼得天天下了班来,帮我收拾屋子,打扫,服侍我吃葯,他可是一点怨言也没有。    我收到了一封信,信里什么也没有。只有一把门匙,比尔纳梵把门匙还给我了。    我不响。    真是那么简单嘛?他抹去我,就像抹去桌子上的一层灰尘?    一个多星期没有好好地吃东西,我瘦了很多。    星期六,彼得还没有来,听见有人按门铃。以为是彼得,蹒跚地起床,打开窗帘,看下楼去,只见楼下停着一辆小小的跑车,黄色的。    我想:谁呢?    我走下楼,开门。    一个中国男孩子。    多久没见中国人的脸了?    我看着他。他犹疑地看着我。他很年轻,很漂亮,很有气质,他手上拿着地址本,看了我很久,他问:“乔?”    我穿着睡衣,点点头“我是乔。”    他连忙进屋子,关上大门,说:“赵伯母叫我来看你…”哦,我的调查官到了。    他间:“你怎么了?病了?”    我慢慢地上楼“是,病了十天了,你要是不介意,我想上楼躺着。”    他跟在我身后,来扶我“我不知道,对不起…谁陪你呢!这屋子这么大。”    我坐在床上,掩上被子,忽然咳嗽了,呛了很久。    他很同情且又惶恐地看着我,手足无措。    我既好气又好笑。    我问:“你见过肺病吗?这就是三期肺病。”存心吓他。    他笑了,笑里全是稚气。他有一种女孩子的娇态,可是一点也不讨厌。他说:“现在哪里有人生肺病?”    “贵姓大名?”    “张家明。”他说。    我说“我从来没有听过你,你怎么会让我mama派了你来的?”我看牢他。    “我也没有听过你呀,”他说“可是我在理工学院,离这里近,所以她们派我来。”    “理工学院?”我白他一眼,老气横秋地说“第一年?”    他一呆“第一年?不不,我已经拿了文凭了,现在做研究,跟厂订了一年合同。”    “你拿了博士了?”我顿时刮目相看“我的天,我还以为你二十岁。”这年头简直不能以貌取人。    “我二十五岁了。”他笑。    我叹口气“好了,张先生,如今你看到我了,打算怎么样?”我问他。    他皱皱眉头“赵伯母非常不放心你,她说你一人在外,又不念书,工作不晓得进展如何,又拼命向家里要钱,好像比念书的时候更离谱了,家里还有其他的用途,即使不困难,赵伯母说孩子大了,终归要独立的,要不就干脆回香港去。她让我来看看你意思到底如何,我今晚跟她通电话,她说你有两三个月没好好给她写信了,这次来,你仿佛变了一个人似的。”    我听着。    mama算是真关心我?    何必诉这么多的苦给外人听?又道家中艰苦,我知道家里的情况,这点钱还付得起,只是女儿大了,最好嫁人,离开家里,不必他们费心费力。我就是这点不争气而已。    罢罢罢,以后不问他们要钱就是了。    等病好了,另外搬一个地方住,另外找一份工作做。    叫我回去?决不,这等话都已经说明了,我还回去干什么?忽然之间,我“呀”了一声,我发觉我竟是完完全全的一个人了,要死的话,早就可以孤孤单单地死。    我呆在那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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