魔山_必要的购买 首页

字体:      护眼 关灯

上一页 目录 下一页

   必要的购买 (第2/4页)

人不致过分娇生惯养——塞塔姆布里尼回答时就狠狠嘲讽他一番。哼,治疗原则实际上算得什么。治疗原则难道是神圣不可侵犯的吗?汉斯·卡斯托尔普谈起这些原则时确有道理,不过这仅意味着盲目虔信和屈从。可惜有一点引人注目(尽管极其使人快慰):凡叫人奉若神明地遵守的那些规章制度,恰恰与掌权者的经济利益吻合,而对利害关系不大的那些制度,他们就眼开眼闭…当表兄弟听了这些话笑起来时,塞塔姆布里尼又谈起他去世的父亲;在谈到所渴望的暖气时,他联想起父亲来。

    “我的父亲,”他慢条斯理地带着崇敬的口气说“他真是一个出类拔萃的人物,无论身体或心灵上都十分敏感。冬天时,他多爱自己那间温暖的小书房啊!他衷心喜欢它,室内炉火烧得通红,因此始终能保持二十度列氏温度。有时天气又湿又冷,从异乡吹来砭人肌骨的寒风,这时倘使您经过走廊进入这间书房,您准会感到和暖如春,仿佛披上了一条柔和的肩巾似的。您眼睛里会噙满幸福的眼泪。小书房堆满了各种各样的书籍和手稿,有的非常名贵。他穿着蓝色法兰绒睡衣站在小桌旁,周围都是他的精神财富,然后埋头处理起书稿来。他身材小巧。你们倒想一想,他竟比我矮一个头!可是他太阳xue上有一束束浓密而花白的头发,鼻子又长又挺,先生们!他对古罗马文化有多深的造诣啊!在他那个时代里,他是首屈一指的,很少有人像他那样精通本国语言。他写起拉丁文来自成一体,没有人再能比得上他。他真是卜伽丘卜伽丘(GiovanniBoccaccio,1313—1375),文艺复兴时期意大利的著名作家,《十日谈》是他的杰作。他的作品对后世欧洲文学颇有影响。理想中的uo摸letterato意大利文,意为学者或文人雅士。!许多学者不远千里而来和他交换意见,有的来自哈帕兰达瑞典地名,是瑞典最北部的城市。,有的来自克拉科夫波兰地名。,他们来到我们的故乡帕多瓦意大利地名。城,显然是为了向他致敬。他总是友好而不失尊严地接待他们。他也是一位杰出的诗人,空时还用优美的托斯卡纳意大利地区名。语散文写故事,他真不失为一位idiomagentile意大利文,原义优美的语言,此处借喻文学。大师!”塞塔姆布里尼得意洋洋地说,说时用家乡土音慢慢卷起舌头,同时来回摇晃着脑袋。“他仿照维吉尔布置自己的小花园,”他继续说“他说的话既有道理,又很漂亮。可是他小书房里必须暖而又暖,否则他会冷得发抖;要是让他冻着,他准会气得流泪。现在您倒想想,工程师,您倒想想,少尉,这位父亲的儿子竟不得不在这块野蛮的该死的地方受苦,在盛夏季节身子冷得直哆嗦,而在这种令人屈辱的景象前面,精神上也经常受到折磨!唉,真够受!咱们周围是怎样一些角色呀!顾问大夫、克罗科夫斯基这些傻头傻脑的魔鬼…”说到这里,塞塔姆布里尼似乎欲言又止。“克罗科夫斯基,这个听忏悔的神父好不害臊,他恨我,因为我维护人类的尊严,不允许他在教义方面瞎吹一通…在我的餐桌旁…我不得不同席就餐的是怎么一伙人啊!我右面坐的是一个哈雷地名,在今德国境内。来的啤酒商,名叫马格努斯,他蓄着一把小胡子,像一束干草似的!‘请您别再跟我谈文学吧,’他说。‘文学顶什么用呢?只是漂亮的文字罢了!我跟漂亮的文字有什么相干?我是一个讲究实际的人,漂亮的文字在生活中几乎不存在!’这就是他的看法。漂亮的文字…唉,圣母!他的妻子就坐在他对面,身上的rou越来越少,而头脑也越来越笨。这真卑鄙而又令人遗憾…”

    约阿希姆和汉斯·卡斯托尔普一致认为这番话很有道理,只是心照不宣而已。他们觉得他的话既伤感,又有煽动性,在尖刻的语调中含有反抗的意味,因而听了也很感兴趣,甚至有启发性。听到他说“胡子像一束干草”以及“漂亮的文字”之类的话,汉斯·卡斯托尔普不禁好心地笑了。与其说汉斯为此而笑,倒不如说因为塞塔姆布里尼讲这类话时显出一脸滑稽而灰心丧气的神情。接着,他又说:

    “老天爷,社会上的人就是这样凑合起来,构成一个团体。就餐时和谁同席,您是无法选择的,否则结果如何只有天知道了。我们桌上也坐着一位太太…斯特尔夫人,我想你们也认识她吧?简直可以说,她半点教养也没有。有时当她喋喋不休地说开来时,人们的眼睛不知往哪儿望才好。可是她经常抱怨气候不好,害得她总是懒洋洋的,我怕她的病情不轻呢。这个倒挺怪的——又有病,又是笨:我不知道这样说法是否恰当。不过我总有一种古怪的想法:要是一个人笨而又病,两者兼而有之,那么这是世界上最伤心的事了。人们一点儿也不知道怎样对付这号人才好,可不是吗,对病人终究要尊重些。对于病,人们总带几分敬意——如果我可以这么说的话。不过,要是一个人傻得连‘fomulus’似是而非的拉丁语,是斯特尔夫人的杜撰或误拼。和‘宇宙商店’此处系“化妆品商店”之误,因两词拼法近似。之类的错误也犯上了,那真令人啼笑皆非,而人们的心情也会陷入某种困境;这种情况真叫人可悲可叹,我简直无法形容。我的意思是说,这是不谐和的,彼此毫不相干,人们不习惯于这样的联想。人们认为,笨人必然健康而平凡,而疾病则能使人变得高雅聪明,超脱不群。人们往往是这样想的,可不是吗?我说的话可能已超出应说的范围,”他最后说。“这只是因为咱们偶尔谈起这一问题…”这时他感到茫然若失。

   
加入书签 我的书架

上一页 目录 下一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