醉太平_第四章大院儿人团儿 首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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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四章大院儿人团儿 (第23/25页)

你补回来。”

    “我不是那意思。”

    “知道知道,你和他不在一个档次。另外,你还得帮我个忙呢。我想,今晚去见首长时,就把文件弄出来带上,当面交他。可我现在又没时间,你看?”

    “行,交给我吧,我立刻弄。”

    “太感谢你喽。晚上6点整,还在这地方,你把文件交给我。辛苦一下,抓紧弄。我会跟首长说,这文件一大半是你的功劳。”

    夏谷立即去办公室,直接在打字机上撰写文件。第一行文字出来,熟悉的感觉就到位了,观点与事例源源而至,在原先基础上更加精当。他像面对面地跟韩世勇倾诉,思维也换成韩世勇型的。他知道,最成功的文件,就是让韩世勇看了好像是他自己亲自动笔写的文件。才气在这里并不重要,重要的是和首长彻底沟通。他热情奔放地工作着,直至6点差一刻,才打印出来,整整齐齐装订好,塞进大信封,飞跑到老地方。石贤汝刚出楼道口,夏谷就一言不发地把大信封递到他面前。石贤汝惊异地看他一眼,不说话,径直抽出打印稿,迅速阅读起来。他把纸页翻得哗哗响,一遍看完,又翻回来,挑重点段落再看一遍。最后只说一句:“我算服你了。”

    夏谷道:“再见。”快步离去。断定自己表现出的效率和简洁都是一流。

    他看见韩世勇奔驰车正朝这里开来,看见陈子雄提着一只皮包也出了楼道口,并且和石贤汝一起上了奔驰,他心内酸酸的,浑身骨节都突然发痛,他太累太累了。他一面走,一面仍然习惯地思考着。走,不过是思考的外在形式,甚至是包装。他百思不解,石贤汝明知道老陈不是韩政委真正老乡,为什么还敢带他去认乡亲?这岂不是骗首长吗?按照石贤汝惯常的严谨,不干这种有隐患的事,风险太大。他替石贤汝担忧,别把自己在首长那里的地位都失掉了。步入小径,进入林木之间那幽深境界时,他忽然跳到石贤汝立场上,问自己:假如我是他,我会怎么处理呢?

    顿时,夏谷自自然然地想:我会让陈子雄把部里隐情说个够,让他称自己是卧虎屯人,让他大谈老屋和枣什么的…事后私下里再告诉首长,陈子雄同志并不完全是卧虎屯人——祖籍确是那一带的,老婆家则几代都是卧虎屯,他随他老婆在那里生活了很久,差不多已成为家乡了。但是他说的机关某些情况,我很吃惊,恐怕值得领导重视一下。陈子雄这个同志朴实呵,说话直来直去,毫无顾忌,我了解他…

    石贤汝肯定会这样说的。否则,他就连我都不如了。

    38

    夏谷沿着大院围墙外面的小径,孤独地踱进壮阔的山林。

    从踏入林阴开始,气温陡然比外头降低几度,人如同走进一条河里,顿时精灵灵清爽开来。这条小径紧贴大院墙根,弧形地神秘地朝山上弯曲,前后两人只要拉开几十步,彼此就看不见,人就成为一小片氤氲融化在林木气势里了。山林属于这个城市的自然保护区,罕有人迹。无数叫不出名来的树木以逃命那样的冲动疯长着,藤本植物叠在木本植物身上,木本植物拥挤着呈爆炸状,稍微巨大点的树则霸王般地裹携着大团枝藤灌木冲天而去,一株就是一个兵团。大院围墙在这里连接上明朝古城墙,于是便从现代型的细巧,猛然变成远古式的粗莽浩大,它由五米高陡然增至约五层楼高,墙头厚度足可行驶一辆卡车。古城墙依山势而建,以惊人的固执屹立着。城墙里的每块墙砖都近乎一张办公桌大,它们都是用明朝的火明朝的土烧铸而成,由于历经数百年风雨因而块块都无比凝练。最底层的巨砖大约已给压成了铁,看它一眼都替它心寒。这一带城墙上的数百万巨砖,每一块都细密地锲明来历,砖身上烧铸数行小字:

    吉安府提调官刘然国县丞韩淳敬制

    总甲郭七道甲首龙池寺小甲郭道升

    窑匠傅进武造砖人夫刘叟刘石刘义

    正品高五尺三分阔三尺腹厚一尺二分明洪武十八年仲秋…

    每块砖身上均挤满这样一篇文章。站墙根下展眼望去,铺天盖地都是隐隐约约密密麻麻人名,其密度,让你想再在砖上敲颗钉子敲弯了也敲不进去。无数个提调、县丞、总甲、甲首、小甲、窑匠、造砖人夫…垒成了巨大城墙。夏谷很惊叹也很欣赏,有这些东西在城墙就永远活生生的,朝廷让每个小民都与城墙万古长存,于是小民造砖就如同造自个的纪念碑,他们叫名声激着敢不尽心竭力造好每块砖么?再说偷工减料了,朱洪武立马可以从砖身上剔出你来砍头——巨大荣誉总跟巨大危险连在一块。所以明朝城墙拥有历代古城无可比拟的质量,换当代语言说,就是人家不知什么叫精神但精神思想到位了,不知什么叫政治但把政治工作落到了实处,将你灵魂深处爱什么怕什么狠狠地咂摸透彻喽。

    夕阳如泼,一股股地在城墙上滚动。城墙化为一条紫气磅礴的光的大河。墙头细草在晚风中庄严地卧伏下去,叶片如同金属,一旦弯到那个程度它就凝在那个程度里不动了,要等明晨的水汽才使它们重新伸展。细草毕生在此因而已具备城墙性灵,早不是随随便便什么草了。风从这里经过,撞墙之后再反弹回来,染上幽幽古气退入山林,然后在那里游走不定,发出从这里扯去的凄鸣。网状古藤罩在城墙身上,深深嵌进去,巨型章鱼似的,一卧就是上百年。它们靠吃这城墙为生,先吃去最表面的小民们的姓名,再吃砖吃石。然而这幢古城墙已有内力,能够自行愈合身上的创口,甚至能把攀援在墙上的草木嚼进墙腹。它们双方以一种固执的、很美的姿态搂死不放,分不清爱极还是恨极,使之永远吞噬着对方。

    老墙巨大而坚硬,走出一遭才觉出它的柔软。它像狼头一样弯曲着。凌晨时,墙头也悬挂露珠——和花瓣上的露珠一样晶莹。它的色泽难以形容,是那类很多色彩摞到一块后产生的色泽,像片带浆汁的叶子。老墙一旦摄入镜头,色泽就死去。它拒绝模拟。

    走着,小径矮下去,人恍如走入地缝,踩在山灵裸露的脊椎骨上。头顶,城墙与林木夹着一线天。这种坠落似的矮,霎时令人感到轻微恐怖,并因这轻微恐怖而颤颤地享受巨大魅力。

    走着,小径一个波狼般凸起,人又走的与远处城墙一般高了,这时便产生狂妄感,令人几欲顺手抄起半截城墙揣裤兜里去。一丛白花,嫩透了的卧在墙头,盯住了它看,便有一黏团热闹缩在自个心窝。它又可怜又可爱,恨不能将它含进口里。

    走着,城墙中段忽然冒出一株古老的银杏树,树冠幢幢如车盖,在天上倾斜地捂住小径。它是从城砖中拱出来的,粗约合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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