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死桥_民国廿一年middot;夏m 首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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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民国廿一年middot;夏m (第16/24页)

着他的瞒人礼品包,先走了两三步,忽地嚷嚷:“丹丹过来看!”

    原来附近有几个卖药的摊贩,一个卖牙疼药的,摆着药瓶和一些简单的拔牙用具,还有搪瓷盘,一盘子是拔出来的病牙,志高指着那盘子:“看,这全是怀玉的牙齿,他可常说谎话儿的,你数数!”

    丹丹笑得弯了腰,怀玉狠狠捶了志高一记。揪着丹丹辫子,着她转过头来。

    旁边的一摊是点痞子的。痞子是生在脸上隆起的稳,虽不疼不痒,但不好看,于是常找点痞子的给去掉。这摊上,编绘了一张满脸痞子的人头像,说痞子长在什么地方主何吉凶。怀玉揪住丹丹来这边:

    “你的恁主凶呢,是泪德,现在给你点去。”

    “我不我不!”丹丹挣扎:“他是火烧火燎的,我怕疼!”

    “不疼的,”、摊贩忙道:“不过是生石灰掺碱面,没多少涟水,点一次不成,过两天再点,三遍就去掉了。你的袭长什么地方?”

    丹丹逃也似的:“我不!”

    隔老远就骂怀玉:“把我眼睛点瞎了,谁还我?”

    原来丹丹当了真。她从来都不当怀玉是假。迄自在算帐:“你还我呀?”

    “好,真瞎了我还你!”

    志高也道:“他不还我还。”

    “去你俩的大头鬼!”丹丹不怒反笑了:“还我四只眼睛,可多着呢,还得捎到市场上卖去!”

    中秋过了,秋阳反常地厉害着,晒在人身上,竟似火辣辣地,虽然早晚凉快,但日中心时,穿件背心还要出汗。大伙便道:

    “要变天啦!”——真的,听说东北地方现在也挂旗,不过挂的是大红狗皮膏药的日本旗呢。

    争日常经的那茶馆,倒没挂上什么旗,因为好像没临到头上来,只悬了“秋色可观”真是意想不到的雅言隽语,秋色是指斗蛐蛐,可观的乃有利可圆。这大红纸馆阁礼的帖子,像面国旗般招展呢:看似文绔线的,也是斗,人在斗,虫在斗,不知谁胜谁负,也许到头来都赔上了心血和时间。只是抱着蛐蛐罐来一决雌雄的,倒真不少。

    质着秋意渐深,萧瑟金风纷飞黄叶都在蓄锐待发。

    这天,怀玉在场子上耍了一阵红缨枪,正抛枪腾空飞脚,歇步下,枪尖在下戳,忽地跑来一个人,边唤:

    “怀玉,怀玉,”喘着气:“李师父着你马上上场去!”

    “发生什么事?”

    “走!先救场再说。救场加救火。”——原来金宝还没回来,失场了。

    金宝怎么了?师父怎么了?

    怀玉无暇细问。只向爹说一声,便飞奔直指广和楼。

    剧场外,一向放了几件象征性的切末,熟人一看,就心里有数。放上一把大石锁,就是上《艳阳楼》,放上青龙刀,肯定是关公戏。忽然有变了,也来不及出牌告示。演员不同呢,就看造化,没些戏缘,观众会起哄的。怀玉根本没工夫担忧。

    正正式式地上了《火烧裴元庆》。

    观众不知就里,见不是李盛天,有点意外,起了暗涌。怀玉耳畔嗡嗡响,什么都听不见,只是要把这戏演好。起霸亮了相,先要一轮锤花,压住了阵再说。

    大家见是个新来的小伙子,举手有准谱儿,落脚有步跟。扮相俊逸,身段神脆,渐渐也肯给他彩声,谁知到了顶锤,高抛之后,心一慌,落下时顶不住,待要被喝倒彩…

    不,怀玉马上给场面的师父一个眼色,暗点个头,再来。观众见他要再来,便也屏息地等。锣鼓一轮急催,锤再往高抛,半空旋转一圈—一

    丹丹和志高,躲在下场门外,用神地盯着,丹丹的手心都冒出冷汗了。紧握拳头,咬着嘴唇,在祷告:“锤呀锤,你得有灵有性,不要拿乔了!”只怕它冒儿咕略地又给失手了,怎么办?怀玉将就此一败涂地。

    怀玉也知危急存亡的关键,每个人只有一次这样的机会,再来,要好好儿地赢它一局,不然,这台上就没有自己的立足之处。紧张得呼吸也停了,天地间一切的律动也停了,连锣鼓也停了。死一般的凄寂,万一他死卜…像过了一生那么久。

    那锤,眼看它在半空旋转了一个圈,再一个圈,然后往下坠,险险的,只差一线,手中的锤,顶住空中的锤。

    这回没有失手,全场一块大石落了地。彩声四方八面的,毫不吝啬地送予他。

    怀玉勉定心神,就把后来的戏给演好了。年少气盛的裴元庆,勇猛源悍,不单双锤功耍得,还凌空抢背、云里翻、摔叉,最后不免死于骄横傲世,身陷敌方火阵,送了一命。死的一刹,还来个躺僵死。——总之,他所学,悉数用在一朝。今朝不用,千载难逢。拼着用尽了,被观众的热烈掌声彩声给送回后台去。

    他们爱他,真的,这是求之而不可得的“缘”

    单一眼便见到丹丹了。她站在下场门,迎着他,等他眼神一跟她接触,她就避开了。乘他不觉,偷偷地再瞟一眼,惊弓之鸟一样。隐蔽的,谁也想不到,就在前一刻,她曾如此地目不转睛。啊,他多高大,团穿上了厚底靴,-“身的靠,背虎壳上还插了四面三角形的靠旗,整个人,层层的鱼鳞,泛了银蓝色的光彩,天将天兵,高不可攀。——她要仰着头才看得见,比任何时候更倾慕。

    他吐气扬眉了,他要她看到他的风光。他要整个天桥来来往往的扔他铜板的人,都看到他的风光。

    唐老大过来,用力地拍打着他:‘啊玉,不错,不错,有瞧头,不错呀!”都不知说什么好了,见到儿子成长了,熬出头来,霎时间眼睛竟红了,说来说去是“不错”

    志高也重重地紧紧地互握他的手,志高道:“好小子,有出息!”

    再补上一句:“将来可别忘了哥们。”

    怀玉佯装气了:“什么将来?今天也没过。”

    想起此番上场,来不及问到师父,四下一看,李盛天等五人匆匆回来,只问:

    “还可以吧?没出错吧?”

    他注意力竟没集中到怀玉身上来,只管把金宝往后台厢位里照应着。

    怀玉见师父像是有事在身,满腹疑团,只得一旁下校去。除下盔靠,便要抹脸。丹丹呆在他身后,只自镜中窥看,丹丹道:“怀玉哥好本事呀!”

    又忍不住:“以后你天天演,我都要来看,好不好?”

    “天天看?”

    丹丹不语,只怕一语道破了。

    忽地听得金宝的呕吐声,把吃的东西,全还出来了。金宝呼号:

    “我不要活了!”

    广和楼上下都知道事情的不寻常,风风雨雨地传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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