将军镇_第十五章胡月兰 首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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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十五章胡月兰 (第2/3页)

眼看她。胡月兰是城里的学生,又是他的队长。他自己则只是在李八碗的中学读的初中毕业,那初中是天晓得,读了两年连课本壳子也没有见到。他会打算盘,是小时候跟老子学的。对胡月兰,他当然没有什么非分之想。有时候听得隔壁窸窸窣窣地穿衣,沥沥淅淅地洗抹,吱吱啦啦地用便盆,心里也会动一动,但那只是一个未见过世面的男人对异性的欲念,并不敢专对胡月兰。

    相反的,倒是胡月兰来就他。日子长了,常常一坐就是半夜。胡月兰在众人面前撵鬼似的大声聒叫,走起路来像打夯一样,到了他这里,却像一大篓子棉花,无声无息,摆到哪里都软绵绵的。她不说话,他就更无话可说,两个人有时候对着一盏油灯枯坐,彼此听对方鼻孔出气。到后来,那气也就越出越粗,终于喘作一堆。

    国庆节,他们正式结了婚。

    那时候,上面下来了指标,要选拔新干部。政治上规定根子要正,还规定了年龄:二十五岁以下;性别:女;文化程度:初中,是插队知青等。这些条件好像专门是为胡月兰立的。又正好在宣传大学生同农民结婚,破除资产阶级法权,胡月兰结婚结得正是时候。

    李八碗又出现了当年李芙蓉发迹时的盛况,省报、省电台的记者,专区、县写各种材料的专家,穿梭一样住李八碗跑。县委书记李芙蓉脸上像上了戏妆,十分光彩,因为这个典型是她发现和培养的。

    糟糕的是胡月兰远远比不得当年的李芙蓉。来搞材料的人私下都抱怨难办。问她对下乡接受贫下中农再教育有什么感想,她就反问,全校都下了乡,学校的牌子都摘掉做了工厂,还能不下么?换个话题,问她为什么能带病劳动,她辩白说没有的事呀,月经不是病。问她为什么嫁农民,她觉得很奇怪:为什么嫁不得,我喜欢呀,我还怕他不要我哩。为什么喜欢?喜欢就喜欢,不为什么。从什么时候开始?说不清。一定要说,大约是那一次,她可能是患了流感,在床上困了两天两夜,就是他送饭送水。她就想,有这样一个男人在身边好,要是嫁个城里人,病了鬼来问你。她老子(铁匠)就从来不管她娘的事,喝醉了酒还要在她娘身上“打铁”…

    记者们、干部们没有法子,只好把写好的稿子请她过目,只要她看一看,不反对,他们的良心就算过得去。新闻是要有真实性的。

    “…共产主义革命就是同传统的所有制关系实行最彻底的决裂…”

    “这句话我没有看过。”她抬起头,一下一下眨着眼睛。

    “怎么会没有看过?”

    “是没有看过。马克思在哪里说的?”

    “…”笔杆子们语塞,他们也不晓得这句话的出处,只晓得到处都在引用。

    “你现在不是看到了么?”

    “我已经结了婚呀,这里说,我是学习了马克思的教导才结婚的。”

    不过,本人的看法是本人的看法。“胡月兰事迹讲用团”照旧按计划巡回讲用,只是胡月兰本人不参加。李芙蓉还在干部会上很严厉地批评某些人的自由主义,瞎议论,损害模范人物的形象。胡月兰的名字照旧传到全省,甚至全国。胡月兰看到报纸上的介绍,问别人:这个人怎么跟我同名同姓?及至看到文章边上的她的照片,才相信这个胡月兰就是自己。

    胡月兰不是装佯。用李八碗人的话说是心不活,肚里只有一根直肠,吃什么厨什么。

    哈巴癞痢下台后,本来犯了同样性质错误的县委书记李芙蓉还是举荐了胡月兰。大家还是接受了这举荐。毕竟,胡月兰可靠,信得过。

    胡月兰上任后的作为,一开始就颇不佳。

    头一次参加镇党委会,研究干部问题,她坐下十分钟就睡着了。主持会议的镇党委书记喊她发表意见喊了半天她才醒转来,用两个巴掌轮流擦着腮帮子上的口水,口里“啊啊啊啊”地不晓得说什么好。末了,终于记起自己手头也有一张打印好的名单,拿起来,匆匆看了一眼,却说:

    “这些人一个也不认得,你们定吧,我去屙泡尿。”

    一两次别人还不在意,认为是她头天熬了夜,困倦了,还有些怜惜她。时间一长,就晓得,她是每次坐下来十分钟以内就要睡着的。小会还犹可,就是大会,不管大到几百人的三级干部会还是几千人的群众大会,只要她不讲话或主持会,不论会有多么严肃(甚至公审宣判大会),她一坐下去,不久竟也入梦,而且发出甜蜜的酣声,如入无人之境。因此在一些气氛特别紧张严峻的场合(例如批斗会),为了给她醒瞌困,有人就建议,胡镇长喉咙大,让她领呼口号。她也欣然同意,并不觉得有什么不合适,只是往往把“揪出伪官吏…”喊成“揪出伪官史…”引得底下人发笑,又只好不让她喊,听任她打鼾。

    因此,她几乎从来不坐办公室,不开会就拿起农具打着赤脚往田扳里跑。不全是保持本色的意思,她自己声明,她歇不得,歇了会病。这话大半是真的。她老是这样跑,镇上其他同志很不舒服,于是也就顺着她的话宣传,说她下田坂是为了醒瞌困。

    再一个跟镇长身份不相称的就是她嘴巴上没有站岗的,不分场合,不管轻重,更不讲文雅,想到什么就说什么。往往妙语惊人,搞得别人瞠目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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