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与昼_第三章 首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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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三章 (第1/4页)

    第三章

    大儿子向南还没回来,李海山有些烦躁。

    他看了看写字台上的座钟,已经八点半过了,照理该到了。是火车误点了?他又瞥了一眼写字台上的那张报纸,再一次皱了皱眉。通栏标题是《一颗正在升起的新星》。这题目就不像话,简直是西方报纸那套哗众取宠的搞法。再好的人加上“新星”两个字,就满身轻浮气了。简直是乱弹琴。小小年纪,小小一个县委书记,刚去没几天就吹成这样,能不夭折吗?他想起了这两天刚看到的那份“内参”把向南说成那样,实为诬陷。可向南也的确是毛毛躁躁,咎由自取。他手撑写字台慢慢站起来,背着手在他这间卧室兼书房里踱起来。灯光移动着他淡淡的身影。

    在写字台斜对面的沙发上坐着秘书小章,膝盖上放着打开的活页夹,拿着钢笔,等待给首长记录。

    六十多岁的人,瘦高个儿,有些驼背,短袖白衬衫显得宽大空荡。脚上穿着方口黑布鞋,步履很轻,舒缓地落在水泥地上。走走停停,最后叉着腰在墙上一张五十万分之一的军用地图前站住。两颊凹陷的脸上目光矍铄锐利,露出军人的风度——每当他回忆过去时,目光里就多一些军人气质。

    小章扶了一下黑框眼镜:“李部长,您刚才讲到黑虎岭突围后的晚上了。”李海山过去是部长,现在中纪委,跟了他多年的秘书还沿用着旧的称呼。李海山看着地图,只是“嗯”了一声,表示都知道。

    他正在写回忆录。这些年他越来越喜欢回忆。是不是年纪大了,人就容易沉陷于往事之回想呢?自从离开了主持一个部繁多工作的职位,他就有了正在退出舞台的感觉。这是一种他不愿承认的可怕而巨大的冷清感。他的目光离开地图,移到墙上一条横幅上:“老骥伏枥,志在千里。”这是他最近才写了挂上的。只能志在千里,不能行之千里。老骥伏枥,面对着新的现实。他要抓紧写他的回忆录。

    他走出房门来到客厅,客厅不知何时已经变得空空荡荡,散乱地摆放着椅子、凳子,只有那架二十四英寸的大彩电还在红火热闹地演着一个年轻男女调情说笑的电视剧。

    “红红。”他叫道。

    “哎。”客厅另一侧,与他的卧室(东偏房)相对称的西偏房里传来外孙女绵细好听的声音。

    “谁开的电视?”

    “刚才舅舅领着一群人在这儿来的。”

    李海山关了电视。站在敞开的客厅门口往外望了望,东西厢房各有几个窗亮着灯。东厢房亮着灯的是小女儿结婚后的住房。西厢房内,今天是周末,小儿子向东从大学回来,正领着一群年轻人在闹腾,笑语喧哗,玻璃窗都快震碎了。还有几个窗户黑着,有一间已经收拾好,准备大儿子今晚回来住的。

    隔着当院那棵黑苍苍的槐树,对面街门黑洞洞的。向南还没有回来。

    他有四个孩子。老大是女儿,李文静,老二是儿子,李向南,这是第一个妻子留下的;老三是小女儿,李文敏,老四是小儿子,李向东,这是第二个妻子留下的。两个妻子先后病故。他把感情都放在了儿女身上。可儿女们一个个不称他心,让他烦恼。四个孩子中,他惟有对大儿子向南还比较寄予厚望。可现在向南也让他担心、生气。

    他推门进了外孙女的房间,红红正趴在桌上看一本科学画报:“红红,作业完了?”

    “嗯,我看课外书呢。”红红抬起俊秀的圆脸。

    “来,到姥爷屋来。”

    “又听您讲故事?”

    “愿意听吗?”李海山慈祥地笑着。他很喜欢这个刚上初一的外孙女。大女儿十几年前结婚,不久就离了婚,这个孩子一直放在李海山身边。他最愿意一边给外孙女讲,一边让秘书小章记。这样回忆最有兴致,脑子也格外好用。

    “我今天不听了,姥爷。”

    “为什么,你作业不是做完了吗?”

    “我…”红红抬起水灵的细长眼,欲言又止。

    “不舒服?”

    “没有。”

    “那走吧,你不是一直最爱听姥爷讲故事吗?”李海山亲昵地拍着外孙女的肩膀。

    “姥爷,我…今天不想听。”

    “为什么不想听了?”李海山问。

    “我…”红红支吾着,垂下眼睛“早就不想听了。”

    李海山愕然了:“为什么?”

    “姥爷,我已经长大了呀。”

    李海山如雷轰顶,一下呆住了。半晌,他有些愣怔地看着外孙女,问道:“大了,就不想听革命传统故事了?”

    “你老讲那些,我都听过好几遍了。”红红轻声嘟囔着。

    “多听几遍不好?”

    “我哪有那么多时间呢,我还要学好多课外知识。要不,我的知识结构会跟不上形势的。”红红说完,眼睛一眨一眨地瞧着李海山。

    “知识结构?…”李海山目光呆滞,干瘦的手慢慢从外孙女的肩膀上滑了下来。

    “姥爷,你怎么了?”

    李海山缓缓地摇摇头。

    “生我气了?”

    “没有。好好看书吧。”他的声音显得十分疲倦。院子里大门铃响了“去,红红,看看是不是你大舅回来了?”

    “不是。是mama回来了。我能听出她摁的门铃。”红红解脱似地跑出去开门。

    是大女儿李文静回来了。照例是背着鼓鼓囊囊的黑皮包,装着从出版社带回来的稿件;照例是那副白框眼镜,满面倦容的苍白憔悴样。“爸爸,向南还没回来?”她问站在客厅门口的李海山。

    “还没有。”

    “您脸色怎么不大好?”

    “没什么。文静,刚才吴冬来过电话,想约个时间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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